彖曰：「兑」，说也。刚中而柔外，说以利贞，是以顺乎天而应乎人。说以先民，民忘其劳。说以犯难，民忘其死。说之大，民劝矣哉！
说文以「兑」为「说」，而当时注者即以易说卦为巫、为口、为据，则说者，说也，非悦也。而或曰不然，不观说命之为兑命乎？说命本为悦，说者，悦也。然而去心则为「兑」。犹之咸卦本为感，咸者，感也。然而去心则为「咸」，其例同也。而或曰不然，夫「兑」则焉能为悦哉？兵以聚名「兑」，水以聚而亦名「兑」。则「兑」者不过以聚物为义，而泽能聚水，则「兑」名焉。然而兵聚则斯水聚则滋，天下有泽润于人而不为之忻然者乎？是「兑」之为悦，实本于泽之为悦。然且以言悦人者泽其言，以貌悦人者泽其貌。既以泽悦人，而又必自泽以为悦。泽曰悦，两泽亦曰悦，理固然也。故「兑」可悦人，人未有不受其悦者，此所以「亨」也。而悦人以兑，即未有能出于正者，此所以又利于贞也。是以「兑」者悦也，就卦名言之也。而移刚于二五而为中，谓之刚中。易柔于三上而为外，谓之柔外。又以推易言之也，悦以柔为主，而悦而利贞，则又以悦之得正者为主。故易有天道，以上，「兑」而处天位，则顺乎天焉。易有人道，以下，「兑」而居人位，则应乎人焉。顺天应人则悦而正，顺天应人则悦而又大。而不特此也，人亦知夫「坎」与兑之分名也哉？犹是水也，而一则名「坎」，一则名「兑」。一阳居中，而以两阴导其傍，川流下渫，则谓之「坎」。半坎上潴，而以一阳窒其底，障坎下流，即谓之泽。是「坎」为劳卦，而塞之以「兑」，而劳以亡。「坎」为死位，而兑以阏之，而泯其死。是不特兑为毁折可以祛忧，兑为附决用能致快也。夫先民兴作，不得不劳，导民犯难，不得不死。而乃以劳民之故而致伤民，以死民之故而致民怨。人之不应，何有于悦？而有如悦以先之，不求民劳也，而民卒相劝而忘其劳。悦以导之，非以死民也，而民卒相劝而忘其死。是柔外而利贞者，悦之正，而应人以顺天者，又悦之大也。说卦传曰：「兑以悦之。」又曰：「兑，正秋也，万物之所悦也。」则夫子解兑悦，原以兑秋能成物，而物遂因以悦之。此义今人不识久矣，要当以传为正解耳。